。”安吉莉点头。 塔米沉默。 自从打仗以后,他和莱拉就再也没有进过餐厅,再也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饱饭。即使在条件较好的官方难民营,他们每天也只能领到几块面包干、一枚鸡蛋,和一瓶水。 就这些只够勉强饱腹的食物,还经常被难民营的大孩子抢夺走。 片刻的安静后,塔米转头,看了眼房间里还在安睡的妹妹。 莱拉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干净的床铺上,单薄、瘦弱、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一张纸片。浓密的长睫毛湿漉漉的,眼角泪痕斑驳。 “可是……”塔米迟疑地说,“莱拉害怕人多的环境,害怕嘈杂的声音。餐厅里,是不是有很多人?” “啊,确实。”安吉莉犯起难。 但很快,善良的安吉莉便再次绽开笑颜,向塔米提出解决方案:“那这样吧。我去餐厅,帮你和你妹妹拿点食物。今天这里的早餐有鹰嘴豆泥、口袋饼,还有茄子泥跟沙拉,你们想吃什么呢?” 对于一个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的孩童来说,这些丰富而美味的食物,光是听名字就让塔米的唾液腺分泌。 他轻轻吞了口口水,支吾着说:“什么都好。” 什么都好,只要能吃饱,什么饼子茄子泥沙拉,都随便吧。 “好的,那你稍等我片刻。”说完,安吉莉转身离开。 黑人护士前脚刚离开,塔米便一秒钟不再耽搁,飞快将打开的房间门给关上。 屋子里,挡光帘拉得密不透光。 回归到黑暗而封闭的环境,塔米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。他松了口气,挪蹭着回到床铺旁边,俯身弯腰,替妹妹盖好被蹬开的被子。 就在这时,门外再度传来敲门声。 塔米皱起眉。 其实刚才他对护士说了谎。并不是只有妹妹害怕人群、害怕声音,他也同样对人潮与声音感到恐惧。 恐惧到,甚至是厌恶。 塔米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交谈,这种普通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行为,于他而言是沉重的负担。 只有天神知道,即便是不说话,只是和那些陌生人目光接触,他都会由内而外的惊惶,害怕得忍不住发抖。 塔米不想开门,但,他没有忘记自己当下的处境。 他在维和部队的营区。 昨天那个高大伟岸、冷沉得像座庞大沙丘的中国籍军官,在集市上救下了他和妹妹,从这个行为来看,他可以暂且判定对方是好人。 是那个军官把他和妹妹带进这个营区,让他们暂时有了安身之所。网?阯?F?a?b?u?Y?e?ì????u?????n????????????﹒???o?? 塔米知道,自己没有资格拒绝那个军官,也没有资格拒绝军官身边的其他大人。 询问,交谈,甚至是强迫他走出门去晒太阳什么的……都不能拒绝。 想到这里,塔米内心的不安和烦躁更加强烈了。 别跟他说晒太阳对身体好。 也千万别来跟他说教,讲什么“你们的家园虽然被摧毁了,但是你们要坚强,要相信自己依然有光明灿烂的未来”。 塔米烦透了这些被包装得金灿灿的大道理。 未来在哪里? 他的国家已经快灭亡了,阿夫拉人被杀得还剩多少?跟一个国破家亡的人跟说“未来”,还不如多给他几块烤得酥脆流油的面包…… 须臾,塔米抬手拍了拍有点僵硬的脸皮,重新走回门边,将房门打开。 屋外站着两道人影,一高一矮。 高的是个男人。他拥有一副强壮且精悍的体格,双臂双腿都很修长,不再是昨天见面时的短袖长裤打扮。而是换上了成套的军服。 老实说,塔米现在看穿军装的人就惊恐。 哪怕这套军服印着联合国标志,象征着和平与守护。 更何况这个男人长得还那么高大,五官立体深邃,眼神沉郁有力。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时,真是让人止不住胆寒。 “……”塔米不敢多看这个军官,很快便又调转视线,看向那道矮一些的人影。 对比起穿军装的冷脸男人,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映入塔米眼中,观感舒适万倍。 她头发是松果的颜色,蓬松柔软,像轻飘飘的云朵,穿件米白色的短袖T恤衫,看起来休闲而随意。 东方面孔有纯天然的基因优势,比西方人婉约,比中东人精致,加上她眼型圆而大,眼神始终清澈柔静,这种没有任何伪造模拟、完全发自内心的温柔和暖意,竟让塔米有瞬间的恍惚。 他想起了妈妈。 有多久没见到过妈妈了呢?三个月?四个月? 战争毁掉了他还没长大的小小世界,让一切停摆,让时间混沌。 很莫名其妙、又仿佛自然而然的,塔米想吃妈妈做的库纳法了。 塔米用唯一的灰蓝色右眼,看着钱多多,一时间发起呆。 “早上好呀小朋友。” 对上孩子迷惘的眼神,钱多多鼻子发酸,心里不是滋味。但她依然扬起嘴角,朝塔米绽开一抹柔煦的笑颜:“昨晚睡得怎么样?” 塔米茫然,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 钱多多反应过来,下意识伸手拽了拽身边男人的袖子,低声提醒:“你不是会阿拉伯语吗。帮我翻译给他。” 陆齐铭便微动身,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来,看着塔米,将钱多多的话用阿拉伯语复述了一遍。 塔米瘦弱的身子缩在门板后面,好几秒,闷闷挤出一句当地话。 钱多多听完,也蹲下来,一双晶亮明媚的眸子定定望向陆齐铭,认真专注,等翻译官发言。 女孩眼神直勾勾的,无遮无拦投过来,竟像带着热度。 不知是今天白天气温太高、太阳晒得人身体发烫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在那短暂的刹那光景里,陆齐铭喉咙竟有些发干。 他耳骨泛起一丝不甚明显的红,静默半秒后,说道:“他说他没睡着,妹妹哭了一晚上。” 得到这个回答,钱多多心口揪了下,眉心也随之轻蹙。 昨晚她给两个小朋友唱儿歌,唱到了两点多,当时,莱拉的情绪已经平稳很多,一副疲惫到快要睡着的样子。 怎么又会哭了一晚上? 钱多多:“昨天我陪着莱拉给她唱歌,她看上去状态还比较平稳,后面是发生了什么事,让她受到了刺激吗?” 陆齐铭用阿拉伯语说了一遍。 塔米右眼的眼睫垂低几分,小声回答:“莱拉还是小婴儿的时候,最喜欢听妈妈唱歌。你昨天唱歌,安抚了她,所以她平稳。后面你一走,她被外面的风声一吓,就又哭起来。” 听完陆齐铭的复述,钱多多眉心瞬间拧得更紧。 她直起身,轻手轻脚,往门缝里张望一眼。 只见房间里光线昏暗,小女孩侧躺在单人床上,孱弱身体缩成一团小小的虾米形